?胡楊贊
周銀芳
那一年,我去新疆旅游,朋友介紹說,到新疆一定要去看看胡楊樹,成片的胡楊樹筑起了獨特的風景線。
朋友的話激起了我對觀賞胡楊樹的渴望,一下車就恨不得馬上見到胡楊樹。可真站在戈壁灘上,我心里卻生出幾分失落。見不著想象中枝葉婆娑的盛景,目之所及盡是茫茫沙礫,風卷著沙粒呼嘯而過,刮得人臉頰生疼。路邊的胡楊樹,光禿禿的枝干扭曲著向上伸展,沒有繁花點綴,也無濃蔭覆蓋,既缺少楊柳的柔美,也無松柏的挺拔。這戈壁的樹,大抵也和戈壁一樣單調荒涼。
向導是土生土長的新疆大叔老馬,他是高中生,在那個年代,算是全村學歷最高,又是新疆通。他皮膚黝黑得像鞣過的皮革,臉上刻滿了風沙雕琢的皺紋,說話時嗓音沙啞卻擲地有聲。見我興致不高,他笑著從兜里翻出胡楊樹旺盛時的照片給我看:“小伙子,冬天看不到葉子,你瞧瞧這秋天的胡楊樹,才叫真漂亮!”照片里,漫山遍野的胡楊樹,枝葉染成赤紅或金黃色,像燃燒的火焰鋪滿戈壁,層林盡染,紅浪翻滾,把貧瘠的荒漠裝點得熱烈而璀璨。老馬說,這胡楊樹的絢麗之美可不只是好看,它的根系在地下盤根錯節,能扎幾十米深,牢牢鎖住沙粒,擋住風沙侵襲,守護著身后的農田;等到秋天,這瑰麗的景致又吸引著四面八方的游客,給家鄉帶來了生機與活力。

老馬收起照片,指著不遠處幾棵枯褐的胡楊樹說:“你再看這些樹,葉子掉光了,可脊梁骨從沒彎過。”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,那些胡楊樹的枝干愈發挺拔如鐵,皸裂的樹皮刻滿時光的紋路,深褐色的樹枝或如利劍直刺蒼穹,或如雄鷹展翅欲飛,為蕭瑟的戈壁增添了雄渾的景象。老馬告訴我,這些胡楊樹已經活了上百年,歷經無數次風沙洗禮、烈日炙烤,枝葉枯了,可軀干依舊挺立,像一個個堅守陣地的戰士。“它們活著一天,就多擋一天風沙,就算沒了葉子,也能為腳下的土地遮風擋雨。這股不屈不撓的勁兒,就是胡楊樹的蒼勁之美啊!”
說著,老馬帶我走到一片低洼處,那里橫臥著幾棵倒下的胡楊樹。即便已經臥地不起,它們的軀干依舊堅硬如石,斷裂的枝干露出深褐色的肌理,仿佛還在與風沙對峙。“你別瞧它們倒了,用處可不小。”老馬蹲下身,輕撫著胡楊樹的軀干。“這些倒木能擋住流動的沙丘,保護周圍的幼苗生長;質地堅硬、耐腐不朽的木材,可以用來做農具、搭圍欄;就算深埋沙丘,也會慢慢分解,滋養土壤。它們倒下了,也在為百姓謀利,這就是胡楊樹的不朽之美,就算落幕,也帶著榮光。”

我靜靜地聽著老馬的話,目光掠過戈壁上的胡楊樹一一旺盛時絢爛護土,枯竭時挺立不屈,倒下后依舊奉獻。這時,我端詳著老馬滿身的風沙印記,又望向不遠處的田里,一撥人正在忙碌。寒冬臘月里,他們裹著厚重的棉衣,哈著白氣彎腰修整鹽堿地的溝渠,寒風刮紅了臉頰,粗糙的雙手握著鐵鍬穩穩發力,眼底卻燃著不滅的熱忱。看著眼前這位扎根戈壁一輩子的向導,看著田里辛勤勞作的村民,再看看身旁的胡楊樹,我心頭一熱:這不正是一群具有“三美”的活著的胡楊樹嗎?正是他們以體現“三美”的不屈不撓、無私奉獻的精神,在茫茫戈壁上澆灌出了西北的壯美。
夕陽西下,我卻久久不愿返回,暗下決心,明年秋天一定再來看胡楊樹的美景。
